每当大三升大四的阶段,“保研”(正式说法是“推荐免试研究生”)都受到大学生密切关注。近年来,“拼保研”出现低年级化趋势,不乏大学新生在入校之初,就对照所在学校制定的“保研”标准,有针对性地加以努力,以至于“宿舍全员保研”成为一类传播范式。然而,最近“××学校,这个宿舍全员不保研”这一句式的流行,让“全员保研”得到更多审视。
对此,一位大学生的观点代表了不少年轻人的内心想法:大学要追求“道并行而不相悖”,而不是单一维度的“优绩主义”;普通人身上也有很多值得挖掘的点,一些默默做事的“平凡榜样”应该被更多人看到。
学术界一般认为,英国社会学家迈克尔·杨在1958年出版的《优绩主义的兴起》最早使用了“优绩主义”的概念。近年来,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·桑德尔、耶鲁大学教授丹尼尔·马科维茨等人深入探讨了优绩主义。在国内,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教授刘擎等人的介绍,让“优绩主义”走向大众舆论场。
从“内卷”到“优绩主义”,这些学术话语成为年轻人的流行语,反映出一类普遍的社会心态。读懂青年的真实呼声,才能更好地支持他们成长、鼓励良性竞争,进而增强他们的获得感、满足感、幸福感。
桑德尔在《精英的傲慢:好的社会该如何定义成功》中阐述了他对优绩主义的理解。他认为优绩主义给两类人群都带来困扰——让处于顶端的人感到焦虑和身心俱疲,同时产生“精英的傲慢”;而对那些被分类机器筛选掉的那些人来说,这又让他们产生令人沮丧甚至具有羞辱性的失败感。刘擎进一步解释说:“优绩主义”本来是一种相对正向的道德理想,但当优绩过度地支配了我们的社会想象和自我理解,让其他重要的社会和人生价值(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友爱)都被漠视了。
“优绩”当然不是完全消极的。在世界上的不同文明中,主流价值都崇尚“择优录取”及“能者多得”。大学生点赞“全员不保研”,不是出于对学习的发泄,不是否认以保研为代表的成绩评价模式,更不主张消极“躺平”。正如桑德尔所言,克服“优绩至上”并不意味着优绩不应该在工作和社会角色的分配中发挥作用。
真正值得关注的问题是:当“优绩”成为“主义”,即单一的量化评价替代更广泛多元的质化评价,非但难以创造预期的公平环境,甚至加剧了部分年轻人的不公平感。
具体到国内年轻人面临的困惑,优绩主义呈现出以下表现:
一是聚焦部分而忽视多样性。拿“保研”来说,一些重点大学有30%的学生获得推免机会已经算很高,很多普通高校并没有那么多的名额。就算是报名条件更开放的考研,也是选拔性考试,也会筛选掉一大批人。“保研”和考研成功固然能够证明成绩的优秀,与此同时,应当鼓励年轻人以不同方式探索自己的成功之道。如果仅仅出于直觉,认为某种单一的成功路径能够激励大多数人,结果可能适得其反。
二是让竞争从手段异化为目的。竞争要实现公平,需要明确的衡量依据,有必要引入量化指标。但在有些时候,过于追逐竞争的结果,以至于把竞争当成目的本身,就可能让人的行为发生异化。为了取得理想竞争优势,就有人钻规则的漏洞,利用制度欠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。对此,缝补制度缺漏固然能够解决一时的问题,但随着制度之网越织越密,竞争的灵活性也会一点点弱化,让“内卷化”的感受与日俱增。
三是产生不和谐的对立心态。在“优绩至上”的作用下,大学生可能被分为“保研的”和“没保研的”、“拿到奖学金的”和“没拿到奖学金的”、“发论文的”和“没发论文的”,或者笼统地说成“上岸的”和“没上岸的”;在更广阔的社会领域,“优绩”也可能被引入住房、职位、身份地位等外在指标。聚焦于这些以“优绩”导向的指标,可能压缩不同群体本来拥有的理性对话空间。
正如学者们所指出的,为竞争创造公平条件,是为了增强社会流动性。人们应当从局部的竞争中适当抽离,追求更高层面的公平流动。比如,近年来一些高校实施“自强计划”“筑梦计划”,让边远、欠发达地区的优秀农村学子接受优质高等教育;再比如,有关部门为营造公平就业环境,严禁发布含有限定985高校、211高校等字样的招聘信息。通过有效的政策引导,为不同群体提供同等机会。
“优秀”的定义多种多样,为不同领域、不同身份的年轻人鼓劲加油,告别单一化的“成功范式”,才有可能在根源上消除优绩主义的消极性。